凌晨四点,电话那头没有回音。无形的电波交织在城市上空,交织成一张我们看不到的网,我们像被蛛网粘住的昆虫,深陷其中。她轻轻对那张网里某条隐藏的线说,嘿,你还在吗,圣埃蒂安开始下雪了吧?然后呢?
凌晨四点,黑夜未褪,黎明不来,凌晨四点的操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路旁黄昏的灯光在雾中显得迷茫又遥远,香樟树还在沉睡。有人却不愿睡去,她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寂静,突然期待,这里开始下雪。
她对着电话说,嘿,我知道你不在的啦,圣埃蒂安下雪的时候你应该是坐在烧得红火的壁炉前,手捧一本边缘磨破了的我看不懂的法文书,用我不懂的语言轻声朗诵静谧得诗句。听他们说北欧有极光,你有没有去看过?听他们说,马赛有很多漂亮的薰衣草田,你有没有去过?听他们说,法国人是很浪漫的,那你有没有学会给人送花?好吧,其实我想问,当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满圣埃蒂安整个铅灰色的天空,你会不会想起我们一起看过的老电影?你记得吗,你说过那样的环境生活起来肯定很压抑。结果啊,你还是去了那里,一个我这里凌晨四点,那里晚上二十一点的远方。
她呆呆望着空旷的没有人的操场,薄薄的雾气不知不觉沾湿了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在她头发上凝结成晶莹的露。黄昏灯光下,远远望去,她变成了与夜幕融为一体的雕像,雕像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www. sanwen .com)
她说她要等一场雪,一场纷纷扬扬,把整个天和大地盖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喘息的大雪。她的固执让她忘了,这里的冬天很少到零度及以下,这里的冬天没有铅灰的天空没有大雪没有壁炉没法文书里的优美诗句。黑暗中的她脑海里是纷杂的色彩,是学画的时候她洒在他脸上的一抹红,是去乡下采风时他偷偷画她的侧脸的灰,还有那一张张用水清洗过的白纸,还有他的笑,天的蓝,水的青。
学画的时候她与他渴望着色彩浓烈的红场,在每日的言语里,他们坐上开往莫斯科的火车。窗外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一辆绿皮火车从林海雪原里穿梭而过,车上的他们见到大嗓门的东北大爷,笑容和蔼的俄罗斯老奶奶,梳着大麻花辫的俄罗斯姑娘。红场庄严肃穆,克里姆林宫安静地矗立在一旁,展示着这个国家的刻板与活泼,历史和现在。有流浪的老者在一旁拉手风琴,曲子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而他们拿出画笔,静静描摹着庄严的场景,描摹过往的行人,描摹身旁的那个人。
她说,你一定不知道这样鲜活地场景曾在我脑海里出现过。
渐渐的,天边泛出鱼肚白。
电话那头连嘈杂的电流声都没有。
等了一夜,还是没能等来一场与你相似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