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辗转难眠。于是,起身,开灯,沏了杯莲子茶,顺手拿起案头的一本《遗山词选》靠在床边看。不经意间,随手翻来竟是元好问的那首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lián]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莲心知为谁苦 工作报告

  我还记得元好问写这首词的典故:闻河北大名府民家一双小儿女为私情不如意双双赴水身亡,死后化做并蒂红莲。“问莲根、有丝多少?。”这“丝”便是相思之思,这相依相怜的两朵并蒂红莲,便是那为自由恋爱以死抗争的一对民家儿女的化身!“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上学时,每每读到《孔雀东南飞》,都会对焦仲卿与刘兰芝之间的爱情悲剧也曾心生同感,悲不自胜。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此情比金坚,此爱如丝蟠,此意无计可消除,剪不断,理还乱,棒打也不散。生命却是如此的脆弱,两条鲜活的生命却被恶俗的尘世生生抹杀。情何以堪?天亦落泪!即便是极尽谢客之凄,湘妃投江之哀,都不及并蒂红莲的千古一恨。

  “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情之切,情之怨,红尘中,谁得逃脱情缘的羁绊?人海里,又有几人能理清情的内涵?“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忽然,又想到潇湘馆里的那个女子,在池边低声吟道:“冷月葬花魂”。而今,潇湘秋月依然,在瑟瑟竹影衬映下,是否,还能看到那个如莲一般质洁,如菊一般清高,如梅一般傲骨的颦儿,还在低低浅吟着她的忧伤?遗山先生以“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为起句开篇,看似平淡,实则其中蕴含了作者深深的悲悯与不平。“莲根”亦连根,“莲心”为连心,“丝”即为思谐音,藕虽断,丝还连,情痴如此,天亦应许这一双痴儿女魂化红莲,于荷塘并蒂,脉脉温情,娇拥相伴,可冷酷的人世却不许他们情结连理,天若有情天亦老,可是,就连苍天也是这般的无情。

  一直认为:“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为古今传唱之经典,当我看到元遗山这首词时,心头除却一阵阵的痛,亦知自己以前对情意理解的狭隘。生不能同衾,但求死同穴,这样的痴情才真正值得千古传唱,就像那化了蝶儿的梁祝。“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此生若能遇见你,只是想轻声唤问一声,好吗,便已足矣。

  倘或,不曾遇见你,那么,我依然还是那个混沌的女子,笑,不为你,哭,不为你,再找一个一生一世相伴的人,便可以与其携手,看着夕阳,慢慢老去。倘或,不曾遇见你,那么,我不会为自己编织枷锁,把自己困在这般牢笼的残生里。可是,今生只能是这样,只是遇见了你,却背负一世的情,一生的债。

  对你,爱,也许今生永不能再言说。即便想,即便彻夜不眠,也只能是想,甚至,有时,竟想不起你的样子,你温雅的笑和喃喃如梦的耳语。

  可是,不管如何,我只因遇见了你,便想永伴你的左右。哪怕一天见你也好,即便是化作你身边绕花的蝴蝶,也甘愿,甘愿伴你左右,只为你偶尔的回眸。

  我只能这样,只可以远远的想你,却不能见你。此生,你或是我,谁会是谁的劫,谁又将谁的一生辜负?溺水三千,苍天为何只要我取这一瓢而饮?当爱情渐去,你,是否看见我还在为你百转柔情,是否听见我在黑暗的幕后流泪心伤,是否知我为你已寸断了肝肠?

  有风吹来,彻骨的凉。窗外,夜色静谧,月华如练,心却依然在这首词里纠结,千头万绪难以理。寂寥的寒夜里,山高水远隐约不见,只有昏暗的灯火与呜咽的冷风。心似覆了轻霜,在这秋月下,微凉。“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是否,就如我手边这杯莲子茶,十几颗淡白的莲心飘浮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茶烟袅袅,轻薄氤氲,入了口,才能真正体会莲味之苦,莲性之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