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点点头,含糊地说着些什么。外婆的双腿像两根枯朽的老木,颤颤地躲在两根裤管里;又仿佛眷恋着土地的小树,虚弱地对抗着并不凛冽的风。

  这是年初一的午后,我们一行人站在一起,狭窄的小路俞显狭窄。阳光温和地照在大家身上,每个人的脸都带着暖暖的笑意。这是一条贴在半山腰上的路,从这儿望下去,零零星星又冒出了几根粗壮的水泥柱子,这些冒烟的水泥柱像将燃的火柴般,被蜿蜒的劣质水泥路串了起来。那蜿蜒的水泥路就快要爬上山腰,快要爬碎那半山腰上外婆的老屋了吧。

一片土地,一座坟茔 演讲稿

  我忽然想:外婆会不会整日整日地望着那些粗壮的入侵者?会不会整日整日地担惊受怕?会不会整日整日地睡不着觉?

  母亲轻轻地攀着外婆的手臂,凑到她的耳朵边,说:“妈,就送到这儿吧。”

  这一次,外婆点点头,笑着说好。

  外婆已年过七旬,外婆已孀居多年,外婆……已几乎听不见声音。

  外婆的世界是安静的。别人的寒暄、谈话、说笑和吵嘴,工厂、汽车和恶意者的聒噪,在外婆那儿都已经几乎失去了意义。外婆只是看着这一切,从不反驳,从不评判;亦从不抱怨,从不偏袒。外婆只是笑,时而点点头,时而含糊地说几句话。

  然而,外婆却固执地坚持一个人生活。外婆说:总要有人来守住这片土地。而由这大山抚养成人的几个儿女都奔波在外,因此,大家每年相聚的时光,竟只有这年前年后的几个日子。

  分别在所难免,彼此都说着保重的话,彼此都久久迈不出离开的脚步。一个站倦了的小孩子——外婆的重孙——攀着大人的手臂要抱。终于,大家都渐渐踏上了那条背离老屋的小路,就如同三百多个日子之前那样,仅剩独自立在风中的外婆。

  我们许多次地挥手,许多次地说:回去吧。外婆亦许多次地挥手,许多次地点头。就这样,直到风把我们的声音吹散,路把我们的脚步量完……

  长辈们低声商量着给外婆寻找坟地的事——这是离别前外婆唯一的嘱咐。

  一片土地,和一座坟茔——这竟是外婆想要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