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要到一个居住过十年的地方。先是将丝丝缕缕的情愫握在手心,还是坐卧不宁,临了,又火急火燎地重温了遍那段长满了相思的岁月。熟悉的街道,砌铺的砖石,高低错落的房舍,从眼前一一闪过。黯淡了的面孔逐渐清晰,世事沧桑,飘来浮去,悠悠往事,如团团茧丝,愈理愈乱。用双手捂住胸口,也就把纷扰的尘世隔绝于彼岸。我暗自思忖,尘封曾经的一切,关闭心门,让过往的一切随风而逝,我只生活于阴与暗的空格中。

  沿国道驱车前往百里之外的目的地,夹道成排齐整的树木郁郁葱葱,弥望的碧绿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远处,成畦的庄稼在沃野中仿佛上足了发条似的支起绿的茎干,绿的枝叶,长了再长。几位长者咬着烟管坐在大树下悠闲地乘凉,沟渠边丛草铺地,百花争艳,几只山羊互相追逐嬉戏。飞驶的车子似乎穿行于绿的海洋,清风掠过,沁人心脾。

绝响的文章 工作总结

  这无边无际的绿野,承载着多少懵懂的日子和悠然的相思。曾在“山水甲天下”的桂林看绿的山,蓝的天,晶亮亮的水,只是太真实,似乎没有诗意;曾斜行于“不识真面目”庐山山路丛林中,云雾绕半山,梦境似千年,但毕竟人化的太多,转眼间已忘却所有;在曼谷至芭缇雅的蜿蜒曲折的公路两旁,原始的荒林和草原震撼了我的心灵,只可惜太神秘,回望之时,已成一片云烟。我知道,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真的是难以忘却了,在血脉的深处,有悲忧喜乐,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日子,恐怕哪天还会在脑海的深处重现。

  一切都是陌生和熟悉的。十年的沧桑,十年的生死轮回,注定我会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悄然无声地回归。那些曾经的夜阑人静,那些曾经的温馨美好,那些潸然泪下还有肝肠寸断,一时间,像滔滔洪水,又一次涌入脑海。

  可我还是要封闭自己,不想再回到曾经。关起门来,专心去做一件必做的事,倾其心血,也未必不令人心怡。只是,偏偏尘世的俗务时不时要来搅扰。有一饭之缘的同事、朋友、同学要设个饭局,叙叙友情和工作,谈谈过往和来年,也还不错;即便够不上一饭之缘的,也打个亲热的招呼,虚让一番,算是了结心愿。几天下来,满肚的酒菜已把诗意的向往冲淡得无影无踪,自己仿佛成了蠢物一般。

  闲来无事,三五结伴,散步至河堤大桥,眼前全是断壁残垣。齐齐整整、树木掩映的村落早已不见,东家呼西家唤的日子已成过去,鸡鸣狗吠变为绝响,代之而来的是轰鸣的马达和冲天的尘烟。昔日莹澈的清亮亮的河水泛着泡沫,游鱼细石踪迹全无,这个不大的城市正在进行着跨越千年的大拆迁。苍然的老者眼里噙满泪水,面对座座废墟般的村庄发出幽叹,那个传递了几代的清幽的屋院呢?那棵结满了红红的果实的弯着腰的枣树呢?那个碾轧过无数岁月和日子的轱辘呢?梦想,思念,缠牵的所有岁月……

  明天天不亮,我要打点行装离开这个地方,也许所有的思念就此都将随风化去。但心口为什么还要隐隐作痛?

  篇二:绝响

  “嘭……嘭嘭嘭嘭……”远处的山坡上,北风震天的乐声卷着粗砂砾朝我冲来,我望着那个黑影,缓缓走向这个陈旧的小村。

  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来寻找一门古老的乐器,缶,蔺相如令秦王击缶而歌,至今已有两千多年了吧,然而据说,这儿还留着一位会击缶的手艺人,我想请他出山发扬这门乐器。

  进村的时候,缶声未绝,我未敢打扰,向村民问来他家地址,在面前等候,未曾想,我未进门,被一位老妇拦住了,她说里面绞脸师傅正在忙活呢,等她出来先。“第三贵目周,消灾添福寿;夫妻手牵手,君子是好逑。”我听到一个挺年轻的声音在唱着调子。等了一会,我看到一个人背着一种体型巨大的乐器回来了,没猜错的话,这就是缶了。我连忙走上前去,他示意让我安静,然后走到门口,透过缝隙看里面,这不是他家吗?我不解,看着这个满脸胡渣的男人,以及他刚放下的方形乐器,上面磕磕碰碰,怕是有些年头了。

  出于好奇,我也趴过去看里面,里面,一个三十有余的女人,拿着一根细麻线,半蹲着在一个少女面前中间用一只手拉着,两端分别系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上,麻线在上面来回搅动,并敷上一种白粉,她的目光专注,像一个朝拜者,额头有汗也不擦,少女脸上的毫一毛一被麻绳绞了下来,脸越发白净,我想她一定来自江南吧,上下摆一动的手臂,如同在摇动乌篷船上的木桨,缓缓穿过青石砌成的桥洞。此时此刻,全世界都是安静的,我只能听到风声,这个看上去无比粗犷的男人,连呼吸都不敢放大,他可能也到江南了吧。

  终于,里面忙完了,我说明来意,同时表示希望他媳妇也带着绞脸这门技艺出来发扬。

  “媳妇,有客人来了,倒点水来。”他朝里面喊了一句。“刚刚看到令夫人的技术,我觉得她的手艺也是咱们传统文化的传承。如果可以,我希望也能让令夫人一起来北京,我们帮您联系美容院就职。”“小伙子,你的想法很好,但我和她不会去的。”他递了我一碗水,说道。

  “为何?先生,这可是发扬文化呀。”“什么狗屁文化,与我何关?”“话不能这么说呀,击缶是门艺术。”我赶紧说道。“艺术?你不知道缶是粗野人才会的?”“不不。”我原以为他们希望发扬它的,未曾想他态度这么坚决。

  “大叔,恕我直言,现在人们不知道缶是粗野还是高尚,但他们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这就够了,咱们别和钱过不去呀。”我只好撇去艺术,难道真有人会喜欢这穷乡僻壤。

  “新奇,说得好。”他拿出一支烟一槍一,大口一抽一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媳妇来这,就是因为没人绞脸了,你们新奇完了呢?”他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我们要的是生活,新奇?新奇有什么用,劲一过,再赶我们回来吗?”

  他摔门出去,女人赶忙过来,不拦他,只是向我抱歉。“小伙子,别怪他,他只是不想害人了,我也是。”女人对我说,“这门手艺,终究不属于现代了,我们教了下一代,若是没人听,没人来,我们不是害了他们吗?既然这样,该没的,让它没吧。”说完,她叹了口气,执拗地转过头,”我站在门槛上,看风沙淹没了眼前,黄蒙蒙一片。

  “孩子,走吧。”女人说,“这些老手艺,得靠人捧场,如果有人需要,不用你传播,它也会生长地很好,如果不是,那强留,也留不住的。”

  这缶声,看来终成绝响。

  我带着遗憾走出了村庄,忽然,山那头,传来一声巨响,“嘭……”漫天黄沙在为它伴奏,这音色像鼓,多了份清脆,时而高一亢如白鹤长鸣,时而又如野兽低声嘶吼,其间似乎夹杂着戈戟交错,那是战争前才会有的凝重。打击声越发频繁,男人唱起了不知名的古老歌谣,整个天地都在缶声中战栗了,更远处,女人的声音传来,她应和着男人的乐声,如泣如诉,但又不会停息,如未断的琴弦。这男音如塞北,女声似江南。,连起来,就是大半个古中国。

  我回头,看着风卷黄沙,扑面来,闭眼,谛听这缶声,嘭……嘭嘭嘭嘭,我笑了,有风在,它绝不会成为绝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