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分好多种,红楼梦里已经概括了所有,但在我心里的真正女人,内心深处都带着与生具来的忧伤青痕,是天生的,喜欢那种看上去既坚强又大方的女子,心灵对世事的洞悉,就像王熙凤。不喜欢那种过早超越了惺惺作态及故作或不故作的娇柔,娇柔对谁?于世事何用?只是能够让贾宝玉声声叹息。
心底的琐碎与脆弱逐渐变成暗流,在时间里机缘里,总是与这类女子神奇般的相遇。她,她和他,他们……也许冥冥里是有这样一种细线的牵引……
八十年代的成都人都很保守,改革的春风刚刚向这座古老的城市吹来,个体户这个职业被很多人都看不起,人们的择业都喜欢的是像红光电子管厂,无缝钢管厂等大型的厂矿企业以及人民商场、百货大楼等大型商场,个体户则和类似的清洁工、殡葬工同等,无人愿意去做,政府还鼓励待业青年当个体。谁也不相信成都的杨百万这个人是个摆地摊卖玻璃扣子起家的,后来开店名叫“百万蚊帐”,目前则已经是多家企业的老总。如今做生意却成了一种时髦。
她是一位早期的个体户,在青年路上和一个朋友合作开了一家小百货店,店面很狭窄,常常把货物摆在店外。而我则是成都市最早的城管大队中的一员,管理市中心地区,于是管理和被管理之间产生了摩擦,这种摩擦由陌生到熟悉,由相识到逐步了解,居然产生了爱情的火花,于是不久就她成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女朋友!
那时我只有二十一岁,第一次和她约会是哪天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古老的街道上下起了蒙蒙细雨,青青的石板上凹凸不平积起了一汪汪水,雨滴溅起一朵朵玻璃做成的花……我和她一起骑着自行车缓缓行驶在雨中,记得我们只有一把小雨伞,彼此之间都有衣角被打湿,但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她家离市区较远,哪个地名就是成都的二仙桥。
路途虽然遥远,但是我却喜欢听她畅谈店里发生的有趣事件,看看她眉飞色舞的睫毛,体会她一天在店里的喜怒哀乐!
行人三三两两有淡淡失措,我和她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经过那座简陋的桥,再进入一个叫“八里庄中学”旁边的巷子,就到了佑清的家。
她在家是老四,大家都叫她四妹儿。上面有哥哥,有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家人大部分都在铁路局机车车辆厂工作,她住家的那栋房子是座红红的四层楼,他们家住底楼。哥哥和姐姐都已经成家立业,家里就只有父母、弟弟和她自己,房间虽然不大,两室一厅还不算拥挤。屋子有些昏暗,白天都得开着盏15瓦白帜灯。
大概是她平时工作环境的原因吧,四妹儿很会说话,常常在家谈笑风生,摆谈店里发生的趣事,惹得她的父母、弟弟和我都捧怀大笑。
紫薇花红了又谢谢了又红……炎炎的夏日,邻居们都说自从我和她交往以后,她越来越有女人味了,有了豆蔻年华以来最美的容颜……
在栀子花盛开的季节,我当时就读汉语文学专业,常常在她面前念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总厉声地对我说:“你就去追求吧,。反正不许忘记我……。”
在那段难忘的岁月里,我感觉我就象她的守护神一样,无论她小店的生意如何,无论她开心或挫败,我都会默默地呆在她身边,有时我不说话,她便是滔滔不绝。
在那五月欧洲般阳光的下午,在她那裙袂飘飘的自行车上,后面搭着我,单车在一圈又一圈翻滚的街道上,惹得路上如云朵叠嶂的人群涌动向我们瞭望,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则将头伸向前面的她,同她相视一望,看她幸福的脸上飘着红晕,面上的酒窝随性而至地翩翩起舞。这一望分明在电光火石里看见了亘古洪荒与天长地老。
南国的春夏之季,奇花异草铺天盖地,火红的木棉在高高的枝桠招摇,仿佛火苗噼里啪啦的一路燃烧……
和其他恋人一样,行人稀少的府南河边常常有我们的身影……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夜越来越深,夜幕下的冷淡杯开始红火,我两对坐一个小圆桌上,相互透过酒杯,在波光潋影里眼神相连,视线以光的速度穿越浮世洪荒……
都市美丽的黄昏,我红扑着小脸眼神专著的为她记下一个又一个动作,细致到每一个微笑,每一个话题,时间如此兜转更迭,又是栀子盛开的季节,宽厚的白腻花瓣散发馥郁的清香。
和她分手纯粹是一种意外。哪天晚上雪下得很大,送她回家时已经快到夜里12点,她父母同意我暂住她家一晚上,和她弟弟同睡客厅沙发。由于我的鞋子走的雪路过多,鞋垫底都湿透了,她看着心痛就把我的鞋垫底取下来,放在蜂窝煤炉子上的锅边烤上。没想到她爸是个老封建,对菩萨的迷信到了痴迷的程度,第二天天还没亮看见后就大发雷霆,说我是个丧门星,把她家灶神菩萨给得罪了!把我从她家赶了出来,还不许她和我来往……。
我父母都是布尔什维克(共产党员),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破旧的蜂窝煤炉子是灶神菩萨,这简直是笑话!于是我和她爸大闹后也从此不再回头……。
每每思绪回到最初,回到那曾经像蜜一样的初恋。心底如一小团药棉按捺住感觉时的痛楚,慢慢地扩散如酸胀的潮水蔓延……
潮湿的午后,我开着车,副驾驶坐着我新婚不久性情温和的妻子,今天陪妻子回娘家,前方又到了二仙桥,我楞楞出神,耳边叽里呱啦的白话变得恍惚而不真实。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叫二仙桥?名字怪怪的,难道二仙桥的得名是因为我注定这辈子要在这里遇到两个美丽的“仙女”——初恋的她和我现在的妻子!不但在这里遇见了“王熙凤”,还在这里遇见了“林黛玉”?
眼前那熟悉的简陋的小桥,熟悉的“八里庄中学”大门也依旧始然,只是巷子里的红色的四层楼房已经不知去向,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代替了昔日的以往。那个天真的爱说爱笑的四妹儿也不见踪影,心底想起了催护的那首诗《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嘟——嘟,前面的汽车喇叭在猛响!原来所有的车辆人群在繁华里穿行,只是为了成就我一瞬间的初恋时的记忆……
此后,惆怅旧欢终于如梦!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也未曾看见过她的身影,真想有一天能够遇见她,有许许多多的疑问融绕心中:您过的还好吗?也许您做的生意发了吧?也许您和杨百万一样是企业家了吧?也许您过得比我好!?
如梦往事已无法再去追寻,现实从来不负担人间的花好月圆!
【篇二:惆怅旧欢如梦,遥遥幽恨难】
我要我们啊,永远在一起。
没有什么区别的。你爱我,我爱你;一个是华丽短暂的梦,一个是残酷漫长的现实。逝去的岁月,怎么找得回来?你曾经的微笑,在回忆里却散不开。从前的我没学会哭泣,现在的我时常泪流满面。怀表里那张陈旧的照片上,有一个说要在天堂和我见面的女孩,我把她的笑容放在离时间最近的地方。我只想让我的时光中有她的笑容,一直都有。
我只是和星星一起闪亮和黑夜一起寂寞的孩子。向往天空的,都是寂寞的。喜欢童话,是因为把它当成了童年。呐呐,你说,当风筝厌倦了天空,是否就会义无返顾的坠入大海?呵,当我最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也是我最沉默的时候。夕阳下,有你的陪伴,总是童话一般的世界。当我真正去等待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
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一直等到自己遗失了自己。等到天放晴的时候,也许我会好好再爱你一遍。和寂寞对话,只是我单纯的不愿意相信你已经离开。我决定不再流泪,就像你决定要离开我一般地坚定。只是一天离开了你,你就狼狈得像是一个只需要我安慰的孩子。
岁月从指间流淌着,我感觉到自己的星宿从轨迹中缓缓陨落。没有快乐,微笑还在;没有童话,童年还在。当你越想挽留些什么的时候,就越容易失去些什么。在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整个世界崩溃在我的面前。废墟中那一片片的瓦砖都刻有鲜活的记忆,现在安静地贴在大地上,即便我有多小心保持行走的安静,终究会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被记忆场所放逐的人。
流泪,是为了想起一个人;努力去想一个人,是为了提醒自己,至少有一个值得你哭泣的人。谁又可以反抗生命随波逐流的离合?刻在记忆里的那个夏天,是我们一起在阳光下流下的泪水。谁带我回到只有童话的日子里?当我真正决定做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也是很多事都无法回头的时候。当我想去忘记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刻在心里。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什么所谓的意义。
说自己是现实主义者的人,往往是因为理想已经深化成现实一般的模样。有时候说不喜欢,是为了让自己说喜欢的时候会显得非常珍贵。是我太在乎她了么?又或许,只是她不在乎我而已。我们都存在彼此的回忆里。浅和深又能代表什么?只是早一点忘记和迟一点忘记而已。
有些人存在,是因为宿命,所以他不应该抱怨什么。就算是醉生梦死,也是记忆的一种,因为你始终不能遗漏什么。当我已经不能离开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我。我们在彼此中遗忘彼此。因为不曾相识,所以也不曾悲伤,不曾快乐过。你用冰冷的指尖,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写下依赖。即便是流泪,也是一种纪念。就算是流泪,也回不到童年。你我心灵永远冰冷的誓言沉睡在童话中。
破碎不是最残酷的事。最残酷的是踩着这些碎片假装着不疼痛,固执地寻找着。一个人的存在往往在消失很久以后才体现出来。有时候,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一些什么,得到了以后又想再得到放弃的那些。
她教会了我微笑,他教会了我珍惜,又是谁教会了我遗忘?寂寞只是一场华丽的虚张声势。没有你烦我,我就开始烦我自己。很多事都被慢慢拆下来拼凑在心里,然后物是人非。于是我把你遗忘在我们曾经相识的地方。有些话,你想说自然会说;想说,听到的也只是假话。你连叹息都可以美得像是在微笑,这要我怎么描绘出悲伤的你?当你认为自己已经忘记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比记得她的时候更加痛苦。
错过的,都是想要的;没有错过的,都是可以平静接受的。当我真正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我才会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那个人默默守护着。我总是不懂你的表情,就连你在微笑,我都会感到很忧伤。谁的微笑消失在谁的视线以后谁才懂得幸福?她说,她看见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山上。我只是对着她微笑,没有说我看见整片悲伤的轮廓压在突兀的群山绿影中。我流泪的时候,你也在流泪。我认为你没我孤独。我微笑的时候,你还在流泪。原来你比我寂寞。快乐,难过都是讲给自己听的故事。心情已经习惯和候鸟一起迁徙只是有些仓惶而已。
当每个人都说着自己有多寂寞的时候,我会认为他们是快乐的。说他们都离开了,是想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候,让他们一个个都回来。说自己失去勇气,是为了等待一个人给自己力量。迷失了自己一次,是为了让自己以后更好认清前方的路。受过伤的我唯一学会的就是坚强。因为要生存,我开始学会放弃。最寂寞的人,应该就是在记忆中被遗忘的人。并不是只有眼泪才代表伤心;并不是只有你才代表爱情。如果你认为自己忘记一个人,那么你就不会笨到用忘记来提起她。说忘记的人,往往还是记得的。
快乐停在纸上;苍白停在脸上。要三个人去痛苦,不如就让一个人更痛苦。微笑,不是因为快乐的太久,是太久的时间里忘记去悲伤。一个寂寞的人,你永远都感觉不到他有多寂寞,他只是很简单的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又很简单的消失。保护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我怀着期待和好奇,很认真地学着你教的用纯洁的45度角仰望天空,当我真正做到的时候,却没有流下泪水,可我用微笑让结局变得更加忧伤。那些画家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在油画里?可以让漫长的时光中有无数次忧伤而安静的凝望。
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有时候,我们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在这个忧伤而明媚的三月,我从我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穿过紫堇,穿过木棉,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
只要心甘情愿,事情总会变得很简单。走的最急的,都是最美的风景;伤的最深的,也总是那些最真的感情。爱情的离去它不留一丝痕迹所有幸福是梦一场而已。爱情是美好的,但它也可能是伤人的武器。爱情最重要的是不让对方受到伤害,要让她得到快乐,得到幸福。
大部分恋爱的问题,本身就是答案,其实每份失败的恋爱都有问题和答案。大多的求爱越是奋不顾身,而最后的结局都是粉身碎骨。单恋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爱情,过于奢求只会一切成空。
飞蛾扑火吗?那就让我做一只傻傻的飞蛾吧。至少,它还曾为自己渺小的生命扑过一场火,尽管失败、依然伟大。我何时,才能像它一样,为自己可怜的爱去扑一次火呢?再见,青春年代;再见,蓦然回首的海。
记得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只是这个年代的爱情太过廉价,真爱却像昂贵橱窗里的水晶鞋。我消受不起。记得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只是这个岁月的誓言太过飘渺,承诺却像高档首饰上的紫水晶。我接受不起。
【篇三:惆怅旧欢如梦】
平常晚上洗过澡,窝在被子里,翻几页书就睡了。可是昨夜,不知道怎么,没有缘由的,就懵懵地坐着,夜渐渐深了,人像是坐在水中央,一种心甘情愿的沉没。只剩下黑沉沉的夜,无始无终,浩浩荡荡在窗外铺卷,是一条深而惆怅的河。在这奇异的寂寞中仿佛有一种自由,可以不必说话,可以不必思考,可以忘记容貌姿态,身份角色。
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海明威写的一篇小说,一个咖啡店的老侍者,一个无家无室的人,生命中无所依附。每个夜晚他都关了店,漠然地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然后天亮了,他就会睡着。他对自己说,这大概是失眠吧!患的人也不少。
听一首歌,一段广播,看一本书,一部电影大抵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细述着爱憎生死,悲欢离合,当时在心里动一动,也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人会把它当做真实的人生来参照。
这一段时间,一直下着闷闷的雨,一点也不清洁。长沙有极可厌的冬天,总是阴着一张脸,像是不可名状的哀愁一样郁积在心里。我至今仍然记得初中时早起去自习,一夜大雪使得操场如同洁白雪原。凌晨5点的天空竟有明亮的星宿,像是古书中所说的“天悬星河”,头顶着渐明渐亮的天光,而江河在远处沉默流过。
此时从我坐着的角度望出去,暗沉沉的城市犹如荒野,庞大的,无时间性的,慢慢翻卷着,一点又一点,到处都是。黎明是一个奇特的时刻,一分一秒,开始计时,像是前奏,也像是倒数,人在这种环境下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清醒,是梦魇惊醒前的征兆。偶尔发出的轻微响动也像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阴谋,小心翼翼地聚拢,收缩。天在苍凉的背景下渐渐变暖,一层又一层铺卷开来,破晓前的深蓝像海水一样淹没了整个世界,房檐像一个影子慢慢迫近,包裹着全身,就这样,我睡着了。
<一>
今天是12月2日,当我写下这个日期,仍然不敢确认,反复向别人求证了一遍又一遍,不敢想象这一年又迅疾如飞的过去了,真的是流年似水。这个秋天,我总是一个人在房间呆坐很久,也不见得有什么乐趣,只是在这样天气骤变的季节里让人不断地翻检自己的内心,仿佛能够窥看到平日里不易觉察的真相。
前些天还是阳光灿然的初秋景观,在图书馆前面的小径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金黄的树叶在高高的天底下摇晃,有时晃晃悠悠地荡下来,像雪花一样散落在肩上,地上也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有轻微的脆响。走在人群里四面八方都是乱纷纷的人,可是现在他们都是自己人了,即使不认识,也感觉亲切。我在道旁树荫里的长椅上坐下去,看阳光闪烁中面容青涩的少男少女走来走去。两年前的我,也像他们中任何一个一样,脚步匆匆,目光灼灼。
军训,社团招新,学生会换届,艺术节,只有这些标志性的活动一年一年地提醒着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轰轰地一去不回。我在树影深处伸长了双腿,仰脸看树梢上闪光的露珠,双眼闪烁如钻石。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吗?真不觉得。太阳在头顶倏忽地滑过树梢,落下的阴影在脸上大大地照了一下,让人想起古诗中的“浩浩阴阳移”。
这一年来时常感觉时间像一只气势汹汹的野兽在身后穷追不舍,它偶尔停下来也让人感觉蓄势待发,心里禁不住一阵发虚发空。大二一段时间里红极一时的电影《老男孩》和同名歌曲曾经引发了多少人的共鸣,“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我平日里不见得是一个常有感慨的人,但是这一句话隔了几年的光景直直地逼问到脸上来,让人忍不住心酸眼热。
从出生到现在,我的人生虽然极少数在细枝末节处有可以自决的时刻,但大多数时候我仍然按部就班地循着父母所希望的路径行走,这甚至是在我出生前就被预先设定好的,我无法改变,也无力反抗。后来的入学,升学,成绩,证书,还有各种荣誉都证明了我所做的一切并且为之沾沾自喜的都仍然是以取悦他们为最大目的。我也曾经以为这就是我所向往的人生,可是当我走出校门离开家乡,当我在外面所遇到的一切不再令我感到困惑的时候,我竟发现这最后失望的居然是我自己。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一秒钟的彻底清醒和自由,就像是一个带着镣铐跳舞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离开方寸之地。
在我可以为自己做决定的时候,我选择了自己的大学,自己的专业,自己的爱情,我也知道应该分清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现实,也许是我仍然太年青,年青到没有办法回头看清自己脚下路况全貌。等到成年后,又无暇他顾,只能拼命加快脚步,好跟上急速变化的时代,在生活的表面急急的游走。
下午坐在教室的后排看小说,下课了还兀自坐在那里不肯离开,沉浸在那些旧时光里牵连婉转的姻缘际会里不肯脱身。我当然不会因为作者叙述的戏剧性而连带地感同身受,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幸免于难而沾沾自喜,早些年的时候看亦舒的小说就知道“人生处处充满失望”,然而还是仅存着一丝寄望,寄望于那一点未知的浪漫,一点诗意的惆怅,或者跌宕起伏的爱情。可是哪里有什么诗意?到处都是妥协,有气无力的挣扎,不彻底的屈服罢了。一个人的现实生活大多乏善可陈,普通人没有超凡的智慧品德,没有出众的容貌气度,也只能够领受平淡无奇的人生,虽然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庄子说,“智者忧,巧者劳,无能者无所依,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我抬头看着窗子上黑白相间的条纹,外面老槐树宽大的叶子像是一个温暖的手掌,我想我不是不快乐的。
<二>
暑假在家突然翻出高中时办过的校刊,几乎每一本上都有我的文章,责任编辑那一栏印着我的名字,看着觉得奇怪,不大能够相信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一个人对于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有些恍惚的。
回母校拿东西的时候遇到一位从前的老师,她笑问我是否还认得她,当然。只是却不太像记忆中的那个人,像是一个原先熟识的人分别多年,经过了很多事,人还是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变,可是总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在微博上看到一段话: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在高一的课堂上睡着了,现在经历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梦,阳光照着你的脸皱成一团,你告诉同桌,你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同桌笑你白痴,让你好好听课。你发现,现实安稳,岁月静好,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我对自己的中学时代殊无留恋,不过只有高中那段时间是确有狂热梦想的,靠写文章出尽风头和赚到稿费。我被那种过分明亮的光照耀着,它暂时改变了我安静羞怯的天性。
在文学社的最大收获是认识新朋友,我们年纪相若,整日借由办杂志之名厮混在一起,交换一本又一本的书来看。大家在文章中推心置腹,见面了反而只是嘻嘻哈哈。
虽然平日都是疏懒的人,但对文字都是抱着十二分的诚意。开始学着认真做事,开会,策划,赶稿,校对,也曾经假借着工作的名义在团委会厮磨时光,大家聊至烂熟,围着大圆桌将青春嬉笑怒骂着一一上演。在漫长未来岁月严寒与孤独的水面下,是不能湮灭的一点温和善。
高二的时候去扬州参加比赛,报到的时候发现我和另外两个女生分在一个房间。和爸爸在酒店寻到那个小房间,一个短发的女生给我们开门,褐颊大眼,笑容狡黠。小东是山西人,加上晚上才到的东北的琳琳,三个人陆续到齐以后安顿好行李,就开始躺在床上山南海北地聊起来。那时候我们都沉浸在挖掘全新人情风物的喜悦中,对于比赛的结果反而不太放在心上,第二天比赛结束后大家就结伴去街上寻觅美食,吃不惯江浙口味的菜肴,我们把附近的小店子的门拍开,要饺子吃。
夜晚回酒店的路上,下着潇潇的雨,三个人买了线香花火,一路拿在手上放着,在夜雨中炸开的火光和嘶嘶的响声,让人明白“此情可待成追忆”——于是更加放肆。
离开时站在火车车厢门口,手扶在玻璃窗上向外看,车开动时外面淡绿的水池,连成片的荷叶,淡漠的天……真是让人缱绻。
高三了,功课压力紧张,不容我再想其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看书听音乐了。文学社的工作交由下一届去做,也没有时间再去写那些毫无头绪的散文。
那时候的时光是难以有勇气找出来回忆的,常常记得那时连做梦都紧凑而死板,有时梦到我很冷,一觉醒来看着满目堆积如山的参考书,试卷,我茫然四顾,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日久,整个人日渐被挫磨得像一根无比纤细的赤裸的神经,南方秋季多天风海雨,坐在屋里也能觉得迫人而来,夜里人的情绪完全不能自控,看一本童话书也忍不住要仓皇落泪。Vivi借给我的《小王子》扉页画着一棵大树,上面写着,据说,画大树的时候会画一个太阳的人,说明他内心向往光明。我叹口气,回信要她给自己“一点勇气”。大风的路上,我们彼此鼓励对方前行。
临近毕业的时候,偶尔有认识不认识的小学妹上来找,拿着曾经的校刊要我写赠语。我只觉得戏剧化,和Vivi相视骇笑。
回忆是有回声的,就要过去了,都是浩浩荡荡的年华。脑子里像洗过一样,这几年的事情像是放电影一样,在心里一幕幕重叠,不过是寻常的喜怒哀乐,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要再从头开始,就像是再世为人。
我手边的诗集翻至一页,上面说:“我至爱的/此刻从我们窗前流过的/是时光的河吗?”
<三>
有一天晚上梦见自己没有家,没有工作,没有朋友,身无分文被抛弃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边全是冷漠自私的陌生人,我在漫天大雨中站着,不知该向哪里去,不知去哪里寻找一丝慰藉。醒来后把梦说给朋友听,都说做过这样类似的梦,可见现代人的不安全感几乎是一个梦魇,如影随行。大三刚开始毕业的压力就像是滚雪球一样不管不顾地压过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准备迎接严酷寒冷的前程和狂风骤雨一样的人生。在靠不住的时代和脆弱的文明里,每个人的内心都惶惶不安,都竭力地想捉住一点安慰的影子。
还只是早几年,也是这些人,刚进大学,浅色牛仔裤或棉布裙,淡蓝眼眸,嘴唇嫩红,懵懵懂懂兴高采烈地汇入浩浩荡荡的人潮中。上课,参加社团,准备辩论赛,主持节目,大家都热闹非凡地忙着,可是仍有余暇去听一支新出的流行音乐,去看一场值得看的电影,再忙里偷闲地写信给以前的朋友,说不尽的琐碎心事,巨细无遗地反复念叨着。
大家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在教室上课联袂坐在一排,喝茶,吃东西,看片子,接老师的话茬。偶尔在寝室里熬通宵,围坐在一起吃火锅,喝果汁味道的啤酒,吃零食,打牌,最后只是聊天,爱,梦想,青葱岁月……林林总总的真心话。时至凌晨大家仍然精神饱满,眼睛闪亮,第二天上课时一个个青面獠牙让人捧腹。
都会过去的,风流云散,冰雪消融,是孟京辉话剧里说的,“风一样聚拢又云一样跑开,雪一样凝固又水一样流去。
今时今日,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丝毫不觉得孤单,可是枯坐两个小时却写不出一个字,真正的焦灼不安。双眼随着手机上不断跳转的时间摇摆不定,一格一格,逐渐铺满整个屏幕。尽管我还年轻,人生永远可以在下一秒重新开始,尽管我的内心没有丝毫痛苦和怨怼的痕迹,尽管我懂得享受世俗生活所带来的安宁满足,可是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平乏磨去了岁月平滑光洁的外表,逐渐露出了痛苦和悔恨的底面来。
杜拉斯在《情人》里说,“我自以为写作,却从来谈不上写作,我自以为爱,却从来谈不上爱,我只是在关闭的门前等待,从来谈不上有何作为。”
年少的我,误虚为实,视梦想为美丽的真理,即使像海市蜃楼一样只存在于自然现象的解释里,也认为那是一种真实。我曾经以为我永远也不会改变。人类在万变之中寻求永恒,欲从其中体悟生命不灭的意义;在平淡生活中求变,却又是为了不让心灵萎缩困顿在生活的栅栏里。这些年来,我竭力为自己保留一颗不渝的心,只愿在世事变幻中如尘埃落定,以应对四周的飞扬和熙攘。
我上课的路上会经过一家报刊亭,老板是一个年轻的聋哑人,面目清秀,经常不言也不笑,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有一天我指着一本杂志向他询问,他把一张用透明胶贴过很多遍的纸板递给我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今天累了,要休息”,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种天真无邪的严肃和认真,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这个需要休息的理由是足够充分而且是非常必要的。我离开那个报刊亭很久还是无法卸下脸上浓郁的笑意,几天来堆积在心里的阴霾因为遇到这样一个可爱的人而一扫而空。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甘愿活在自己一个人的小世界里的人,对于周遭的一切也只是漠不关心地暗自观望着,对待过去既无留恋也无法像孩子一样充满期待,只能踉踉跄跄地被人推搡着朝未来投奔。这是一个人人都在奔跑的时代,不问目的,没有缘由,跟着人群就是方向。我身边的人不怕受伤,他们马不停蹄地上学,考研,出国,工作,结婚,成为最年轻的市民。大家都拼命地学习,因为害怕找不到工作,拼命用名牌来装饰自己,因为害怕比别人寒酸,甚至要拼命谈恋爱,因为害怕形单影只的寂寞窘态。可是我能从这份清醒中获得什么呢?我只能在现实的讽刺没有来得太过猛烈之前,任由岁月的手臂将悲伤抵挡在五百里以外。他们都说过去的不会再回来,那我们的心又被遗落在了什么地方?
<四>
下午去上课,时间尚早,教室里只稀稀疏疏坐着几个同学,我和小洁挑了一排后座靠窗的位置。窗户开着,一扇窗子是阳光,一扇窗子是树。被晒得颜色很浅的窗帘卷的很高,有风吹进来,午后微热的阳光像水一样滑过皮肤。我把头埋进臂膀,感受世界在这一刻的温润和柔软,不思考,不看书,不听音乐,只吞吐着这一点点难得的清新和宁静。淡漠的天,一切都在开始之初,连回忆也要睡着了。
小洁趴在桌子上,像树枝一样把手伸进窗外的风里,声音飘过来时有片刻的恍惚,“你中学时代是否有曾经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俯首趴在教室角落的座位上看窗外,内心默默等待着一个人经过?”我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她,“没有。”她轻轻闭上眼睛,感觉记忆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温柔得令人心不能忍受。
她说,最近总是梦到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孔清晰如缕。
初中时候,她学跳舞,扎柔顺马尾,笑容轻浅。他和她同班,比她还要沉默的男生,轮廓清晰,目光泠泠。她曾经站在六楼的教学楼上看到他在篮球场上的样子,一群人争抢着球,她却能够一眼认出他的白衬衫。一次放长假回家,她抱了一摞书回家复习,走在路上怀里的书忽然跌落一本,她狼狈地弯下身去捡,一双手兀自先她捡起那本书,她一愣,抬头对上他那双细长的眉眼。他笑着向她微微一点头,然后轻轻接过她抱着的满满一摞参考书。她道了一声谢,却再也想不到其他言语。他们沿着道路两边洁净的白杨树缓缓走着,也不怎么交谈。而这种静默并不让人觉得十分难受。他的手臂偶尔蹭到她的手臂,能感觉到那白衬衣后面微微的温热。带着对方眼角中彼此的一点衣角和移动的双脚,一步两步,一棵树两棵树。树的尽头是漫天的红霞。
没多久之后就是中考,高中以后她也失去了和他的联系。并非毫无办法,现在想起来终究是年少时极度脆弱的自尊心和莫名的自卑感作祟。
高中到大学这几年,她也经历过几次正式的恋情,尝试去爱别人,被人爱,那些感情在当时也是十分激烈的,但时间过去以后也就慢慢淡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却愈发清晰地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那样精致的五官却总是笼罩着让人难以接近的疏离感,当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沉郁一扫而光,“那真是金子一样可以照亮的笑容啊”,她这样喃喃说道。
我沉默地听着她低声倾诉,脑子里像洗过一样,内心有一种相知,了解的默契和安慰,而那样沉默的安慰里有淡淡的心酸,在嘈杂的背景上也如同浮雕。成长的年代,内心世界里再怎样惊涛骇浪,那一点不可解的惆怅和忧伤,也如同狂涛之下的一些温软的波澜。
走在路上的时候,会看到许多牵手走过的中学生。有时在公车上偷听他们一起的谈话,有时凝视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有时甘愿停下仓促的脚步,站得远远的,就这样望过去。这样的梧桐和黄昏,这般的无邪和纯真,有种令人钦羡的滋味。为什么要去责备阻拦他们呢?在最美丽的生命时刻,执意的牵手,寻觅,挥霍,领悟,看青春绽放地招摇并且娇嫩,又是什么都肯去相信的年纪,就留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去体验一份天真和纯净吧。
挥霍,我似乎已经不再具有这样的心境了,现在,我也已经变得和任何一个成年人一样冷漠,自私,斤斤计较,甚至不能容纳一点点奢侈的可供想象的余地。而曾经有过那样执着相信着明天的年纪,有过一个陪伴我走过路口时将未来像图画一样在眼前慢慢展开的人也像是梦境,只有我的怯懦和自卑不断地提醒着我。如今的我,站在岁月的高处,回望那时年少的自己站在教学楼的屋顶,看下面是两个牵手不断在操场慢慢走着的影子。那时的我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我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哭,反正也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孩子的喜怒哀乐。
毕业那天晚上,大家都闹疯了,一瓶一瓶的啤酒被倒空了随意搁置着,像是琴声被溅落的不可收拾。曾经公开或半公开的小情侣也被一对对揪出来,班主任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起哄。大家都肆无忌惮地大声欢笑,似乎忘记了不过是早几个月前,也是这几对,还各自被叫去办公室训话,回来时都低着头,却是始终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两个甚至没有权利透支生命的灵魂,不期然间的怦然心动,甘愿用彼此紧靠在一起的单薄团体来抵御外界巨大的威胁和破坏,甘愿承受一起成长的过程,从来都是动人的,当全世界都起来反对的时候,惊慌失措中能够抓住的,只是一个相依相伴的人,一个亲切的称呼,以抗争来解除困惑,以笑容来支撑灵魂,从彼此的眼中求证自己的存在。
我走到教室外面的走道,想让夜风稍微吹散被逐渐渲染起来的悲伤。当我被人借着酒精的力量反复询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可能呢?”的时侯,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一样难过。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情软弱的人,也许是那天夜的气氛太煽情,就像是人声鼎沸的房间里,一只手在窗子上轻叩了一下,大家突然就静默下来,脸上是不能置信的惆怅——已经是最后一夜了吗?恍惚间我竟不知道三年的时间是否就是这短短的一瞬,让人想拼命留住这一秒不可再得的真实,只能无声地哭泣。
<五>
上课时老师放九十年代的老片子《末路狂花》给我们看,很早就听说这是一部女性主义的电影,可是看完以后却发现全然不是我所想象的样子。就像很多人一厢情愿地将塞尔玛和路易斯最后无限深情的一吻看作是同性恋的重要标志一样,我永远不相信人类可以机械地将很多东西解构和分类,也不相信感情能够这样草率和强硬地被区分和定义,我只相信某一刻直击心脏的感动,相信在一瞬间停留下来的真实,相信人性的复杂和捉摸不定。
苍凉的背景音乐和尘土飞扬的高速公路,塞尔玛看着路易斯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走回头路。我就是不能活下去。路易斯回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出现在脱口秀中。
我有时候会把一些问题想的很深很用力,直到胸口燃烧起一阵阵愤懑和悲怆。我想着千年以来的中国妇女,想着禁锢,想着抗争。我想着那些终究无望的等待和痴心,想着那些风干泪水的背叛和出卖,那些飞蛾扑火的姿势抛弃青却也再换不回的承诺。多少人曾经躲于一旁忍耐过丈夫的粗暴和冷漠,多少人曾经体验过被遗落和被抛弃的伤痛,又有多少人甘愿等过一生一世的红颜白发直到等得所有信仰都面目全非。
谁说这样的伤害没有反抗?
她们就这样走着,风雨兼程生死与共,在沉浮飘摇的世界里相濡以沫。可是在这个仗势欺人的社会上,已经容不下一点点的真情和宽宥,她们被现实逼上了绝路。当塞尔玛和路易斯紧握彼此的双手,车身直直飞下悬崖,画面就此定格,大多数人的眼泪也在这一刻准确无误地掉下来。
我早就知道最后的结局一定会是这个样子,也只能是这个样子,可是心情还是长时间无法平复。电影放完了,人们欷歔一阵,恍惚一阵,也很快就忘记了,然后继续去补救自己现实的生活和社会关系。只有我一个人,绝望的想要拉住那些影子一样在这个时代里孤独的沉没下去的女人,卸去她们肩上背负的沉重的命运。
他们说现代女性清醒的独立意识和不肯妥协的抗争精神为她们赢得了尊严和地位,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进入到一个陌生城市里的独身女人,遇到的无非是男人用狎昵的语气说:“你挺漂亮的,不愁出路。”让人有微微的厌恶与沮丧。明白一个女人凭借灵魂而被爱,那是电影和小说里才有的可能。
“可什么又是真正的爱情?”我问小洁。
她没有很快地回答我,只低头翻着手里的画册,“我只知道什么不是。”过了许久,她说。
回去被通知以前的中学同学要求聚会,班长大费周折总算凑足半数群体,大家重新见面,也不过是一起唱唱歌,吃顿饭。大家面对面坐下来,都有一种奇异的了解。初初经历人世的风霜,几年里伤心的事,吃过的苦,受的委屈,隔了那么久的时空变换,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然而就算不说,也是可以想象的,那种沉默的安慰里有淡淡的心酸。我难忘的却是那晚大家喝酒至微醺,有人提到了以前班上的一个女生,平时成绩优秀,第一年高考发挥失常,决定重回学校复读,可是在高考前两个月却发生车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有奇异的静默,我看到我们中间一个男生用手紧攥着酒杯,眼睛微红,脸上出奇的平静,细看之下才知道下颚在微微抖动。大家都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暧昧晦涩的情愫,可是因为二人都是老师同学眼中的模范生,所以一直谁也没有说出口,就这样的错过了。我不知道那一刻他的心里是不是有过悔恨和自责的,只是那张因为强忍着不让悲伤倾泻而出的表情却给我留下强烈的印象,多年来未曾见过在命运面前疲惫而软弱的脸,让我不敢开口问他近些年的状况。爱或不爱,欺骗或背叛,第一次受伤,护着薄弱的自尊心绝不肯低头,谁和谁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后悔吗?可是时间已经不管不顾地过去了,生活的重担即将在我们的肩头加力,直到筋疲力尽,再也容不下一丝温润的慈悲和安慰。
我现实的世界里,有人说我会嫁得很好,衣食无忧,没有什么难题,也有人说我会有起伏的人生脉络。我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相信。只是有时,我也知道一点点天机,在那些一刹那神色恍惚的时候,只是有时。